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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我執大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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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酒下腹,老叟嘆一聲可憐人,便又用著漏風的口氣往下講。

到底是個中外人,講來也不過是閑人碎語,後人瞎撰,回溯當年,事中人卻是幾分憂愁幾分喜。

這一日案上靜靜了好些天的紅燭點了起來,屋內錦紅連理兩頭牽,百年鎖擲新人床。

一女子著有些寬大的對襟紅衣,束冠於頂,眉黛幽然,櫻唇玉潤:“我帶你走,自是我娶你,你嫁我,你為我娘子,我於你而言,是君,是上,是依附。”

羅衣想著,只要我能跟著她,穿什做什去往哪裏都不要緊,妻也好,君也好,只一樁:“你總得讓我知道你的名姓罷。”

“姓尚,芙蓉。”

蓋著帕子那方的連理紅綢一時就歪著掉在了地上,奇女子的居所也從那天外來客處,變成了玄州州府。

姓尚的,在南涼國不多,只玄州一處。

時南涼開國時,有一將軍姓尚,開城破關,戰功無數,與□□出生入死,世為同袍之交,定國後,納了兵權,喝了釋兵毒酒,後人高官為侯,居玄州。

芙蓉拾了連理同心綢結,只當是面前人手涼,捂著扶到了床邊,拿那稱心如意桿來挑喜帕。

不意被眼前人生生擋了開來:“你即為池中芙蓉便不該來這深山中淌風雪的。”

“若非淌這夜雪,怎能遇得意中人兒。”

芙蓉眸中隱隱一股愁情,微是嘆息,只把著那握住桿,指骨兒突得分明的手來看:“你這是因著我的名字,又不想與我好了麽?”

為何你便偏偏姓了尚。

喜帕印得內裏面兒紅似血,羅衣想著,這便是老天非要給她的報應罷,也不知前世究竟是犯下了何等深重的罪虐。

那雙手終是松了開來,任著頭上紅艷似血的蓋頭被揭開,一雙櫻唇抿了口酒,便往她唇間相送。

最是帳下紅燭暖,卻是心間愁緒亂。

隔幾日,屋前看著兩三下奴兒百無聊賴地在主子吩咐下推著雪人,羅衣淡問說:“你怎的還不走。”

“此際好景明媚,不舍得。”

“有我襯你周身,竟又是舍不下這白得無甚景致的天地麽?”

“是這雪,這屋,這床被襯得你像風中冰蓮,移了,便怕這景致大為不同。”

於是兩人便於門前相望。

一個鳳眼微瞇,一個眉頭微蹙,道不盡的內裏風花,究竟山裏山外,上輩這輩隔著多少明明暗暗的事兒。

倒是沒人想先走,卻有人急急兒地找了來。

那金玉相接的軟驕進得村來時,整村子的人的腿都軟著,獵口村這世代,不說侯爺,即是個郡守也不曾來過的。

啞巴那屋頭前,齊齊跪著一號人,雪深過膝。

從轎中出來的人,粗髯過胸,眉目嗔張,腰帶滿玉,大氅微在雪上輕掃。

“胡鬧,大婚當前,做出這等兒戲之事。”來人揚了巴掌便將倔倔兒的一支雪中芙蓉掃落在地。

她恨這粗髯男子,卻因著禮儀伏在深雪中,這番見了芙蓉一時歪落在地,便什麽也顧不得了。

一片伏影中,她自站了起來,迎著眾位隨從驚詫的面色,深一腳淺一腳,踩得滿雪咯吱作響。

伸手將倒在雪中的可心人扶起,用冰涼的手與她沾了沾面。

原來也是一樣要入新房的,別人家的娘子啊,一樣也是想逃跑的人呢,卻逃得這麽個風雪地裏。

“你不好好兒地坐著轎兒回去,也要給人家綁回去,何不坐著轎兒呢。”羅衣說這話時,也拾掇了自己的那個小包袱,腰上紮了把平素用來斬獸骨的小斧。

她與她,便一同坐在敞大的車架中,給馬兒拉著,前頭一行清雪的侍衛。

搖搖曳曳間,羅衣低頭便嚷了聲:“原來這便是浮華麽,有前人開道,有金車軟塌。”

芙蓉笑面搖首:“最是世間浮華頂,是與佳人一傾心。“

“你恨他麽?”羅衣將掖著的斧子把在手裏,對著鋒刃看了再看。

“夫合於人,父合於天,有萬般不願看他,他也是我生身之父,不恨。”

你卻為何說一聲夫合於人,竟把他說得比連理之人還要重要。

車駕微搖,銀鋒閃爍間,指尖一抹殷紅。

“讓你棄了那無用的兇斧,你卻反是琢磨得厲害。”芙蓉凝首,也不含糊,紅唇湊上前便吮出一口血,再用絹布細包著。

晃晃三日才到玄州州侯府,府裏熱鬧得很,倒不是因為迎回了小姐,而是州侯尚臨江即刻便讓準備送女出府,往景州都府去,嫁與景州府長公子。

原本婚期定在秋涼景好之時,玄州侯女,偷偷兒地打馬兒跑了,使得接親的景州長公子空駕而回,成一樁笑談。

侯爺自是不好再讓人家來迎,商定了這醜他出,人他送過去。

為表誠意,尚臨江親自護送不說,即是冒著寒冬雪,也咬著牙,備了各色行裝陪嫁,出了玄州府。

以前撿來的丫頭身份,羅衣背著她那個小包袱又是跟在了芙蓉身邊。

“才娶了人,轉又要嫁人,你這君做得委實不像。”羅衣躺在新人懷裏,手摸著鳳衣上的金絲繡線,這衣衫比她那晚穿的,竟是好看千百倍。

芙蓉只執著她這手看來看去,又是另拿了一壺酒,一包粉:“再演一次雪夜消香罷。”

那酒不是一般的醉人,不過卻被羅衣摁了下來:“你即如此,這次便我帶了你走,不過再等一夜罷。”

二日驛館入夜,新娘房裏出來一丫鬟,便是那鄉下撿來的人罷,竟敢去請見侯爺。

“小姐不願與侯爺照面說話,特讓我來帶話。”

女子再從房中出來時,面色陰然,與守著人的說,侯爺已歇,讓天不亮不得擾。

回了房內,又是將那酒了些藥的酒送於看著房門的一眾侍從飲下,入夜個個嗑睡得緊,兩人從旁支了窗就裹著早先備好的銀子往南逃去了。

許久後,芙蓉仍是記得佳側頰一抹腥紅不知自何處。

南涼最是南邊暖,春夏秋冬不分時,花開四季皆為詩,有女話桑獨種豆。

棄了那風雪境地,兩人打馬便進了春時的南涼南邊負有天下韶光皆虛妄的浮州。

春深之處,兩人游舟郊外,煮酒聽水。

“你這人好無趣,世上勾欄美姫你不看,青樓紅塵你不貪,戲頭新語你也不瞅,只帶我閑雲野鶴是教我出塵做神仙麽?”

芙蓉到底久居閨中,逃婚後,自是想隨著自身性子,學著普通世人快活的。

羅衣抿唇不語,也不與調笑,只是飲著杯中浮州盛釀,怎的也與那日風雪夜裏差了許多。

避世而居多生愁,這日前院後裏頭不見了羅衣,想必又趁她熟睡出外野獵了。

這一處,屋前有水,院後有圍池,活活地陌上人家,再三裏有山,打馬兒上了山總能肥些好東西,往火上烤著,配著酒,就著夜色穹蒼,最是人間難得。

轉悠一番沒見著羅衣,芙蓉便使著性了,拿著三兩銀子,於案上執筆,落筆幾字:待我浮生偷你半日閑,歸來再話魚米歡。

甩甩裙裾便去了浮州城最是有名的勾欄裏聽戲文,不曾想,至此浮生轉眼變陌生,再話不知何日歡。

且說獵得馬腰半陷歸來的羅衣默看著那黑紙白紙,收在袖中,也去了浮州有名的勾欄處。

他人杯中酒正濃,戲子四散去了。

閑人話說,今日講的,正是那段,玄州侯深冬喜送女,血染景州關。

可憐侯府夫人,聽愛女使人謀了親爹,亦是郁郁而終,不待暖春雪盡,便撒手人世,尚府功名於此便斷斷而地沿落了。

閑人又有話說,今日勾欄間,一女子,晴雪紅梅,粉黛絕佳,容顏傾世,竟聽得滿面悲愴,痛心疾首,瘋似地般四下奔了去,也竟不知去了何處。

再有閑人搖首,果因報,報果因,往前兒裏算起,尚府也曾屠了洛家滿門,只漏了孤女一人。

或說這孤女大約姓洛,名羅衣罷,姓是好姓,名也是好名,究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。

話頭音落,再是有人捧了酒給講著戲的老叟喝,崔著他再講,老叟搖頭:“啞巴真是不幸,卸甲歸來,童養媳沒了,他那爹爹也狩獵沒回來,只娘親回來了,兩人便收了東西搬進了肥獵窩。”

白允沫聽得怔怔兒的,面上兩團淚嘩嘩兒的掉,揪了子桑便說:“她日若是你我相離,必定要說得清楚,問得清楚,相允了才能辭別。”

子桑往那坑上鋪卷著被帛,故事聽得也並不分明,只應了,有事自說分明,不可捂嘴藏心,誤了彼此。

屋子都收拾得差不多安落下來時,已是傍晚,那些聽過這啞巴屋裏的故事後,也是三三兩兩地爭著離去,究竟是誰的過呢。

有說,芙蓉反正也沒得爹娘依靠了,還不如裝作不知,兩相好合,也有反唇說的,你枕邊人殺了你家人,你還要與之共眠麽?

可這尚臨江也是殺了洛羅衣家人的。

遠遠兒聽著,子桑暗念聲佛陀慈悲,果因果因,無能有報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尚芙蓉和洛羅衣這段應該還有後文,只是不確定是什麽時候會圓過來,還有前邊提到的一些,個中會有情緣的,後續都會再接上,大概手生所以行文習慣還在練習中,希望後續可以更好吧, 這一套是我執大世,想著不能老小家子氣,所以會摻些世面見聞在裏邊,像有游歷般,大概就會弄些小故事在裏頭。 這一階段過去後,可能就差不多就要開始寫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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